白尽挽

[启红]荆圉(完结章)

全脂香蕉牛奶:

年后,二月红找来相熟的剧作,以镇鬼墓中的故事为原型写了一本新戏,又加紧地接了别家戏院的地方排了起来。


三月的时候,梨园重建,戏楼的空间建得要比以前宽敞些,可戏票比以前卖得更快了。那出新戏尽管结局叫人唏嘘,可细细品究起来,竟也被认为不失为一个好结局。


后来二月红领回了十几个只教戏不传业的小徒弟,都是流离失所的孤儿。有不愿学戏的想要二月红教他几式的,二月红往往只给他们两个选择:留在红府做佣人,或是就此离开。


乱世中,连孩童都容易被心中的狂热冲昏头脑,习武未必真的就能保家卫国,更怕是要生别的事端。经过陈皮一事,二月红有些怕了。


二月红捡回去的人里有几个教不灵、不生性的,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陈皮的事,纷纷要去改投陈皮门下。有人还到陈皮面前说了一番自己的远大抱负,吹捧陈皮这般有拳脚功夫混迹九门的才是真英雄,觉得二月红这种名声在外却又安于在梨园里当个唱戏的实属懦夫。


结果陈皮当即凶戾着一张脸,废了几个人。


“陈……陈舵主……”几个小孩没见过这样的情形,纷纷哭丧着一张脸,求陈皮绕过自己。


“你们最好搞清楚,不是说红府二爷把你们捡回去了,你们就都有资格喊他一声‘师父’。”


贪心是人的本性,但陈皮看不起这种贪心以前掂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的。


“是……”


“滚!”看着这几张窝囊脸,陈皮只觉得烦躁。


 那几个被吓得丢了魂魄的小孩怎么也没想懂,那位相传因被二月红逐出师门而心中不忿的陈皮,怎么还不乐意听别人贬低二月红的话了。


梨园管事的福伯按着二月红的意思把那几个小孩在门口截下,一人分了一小袋银钱,再也不让他们入梨园那门槛了。


“红老板心善,不过那些孩子不懂。”


那些事一来二去都传到了梨园宾客耳中,成了二月红登台开嗓前,座下票友嗑瓜子的谈资。


 


七月半中元节,二月红早早到了郊外祭祖。


自文夕大火后,政府下令城郊严禁明火,“烧包”是做得不了,一时半会儿委屈委屈地下的先人。


除了新鲜瓜果与下酒菜,二月红还拎上了一篮子的熟河蟹。


与先辈要说的,几乎都在佛堂里说尽了,无非就是禀报家业之事。难得到城郊,二月红是空了时间要与丫头说说话的。


丫头坟前还放着些别的东西,二月红知道是陈皮来过了。盘中的菜肴还热着,想来陈皮刚走不久,又或者是见二月红要来,才故意错开了时间。


“好久没来看你了。”


坟前唠唠叨叨一番,连二月红自己也诧异于自己积了这么多的话。


“唉,也不是我就活得多寂寥,他们也都愿意跟我说话,只是我也不知道是被谁惯出来的错觉,以为许多事我不说也有人能懂。


“前几日听解九说,长沙又要打起来了。如此看来,我想他也快回来了。


“我猜他要是得空回城一趟,又得劝我到香港去。那地方是好,但那地方没有你,没有梨园,也没有红府。还有,到了那地方,怕是寻一个人的音讯也难。细想与长沙相比,真的不怎么样。”


二月红接连又说了许多话,就是无人回应,他自己倾诉着也舒服。


谈话是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,二月红转头看去,张启山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,手上还拎着祭品。


回来得还真是突然。


二月红施施然给张启山让了个位置。


不能用香烛,张启山唯有在丫头坟前的地上给洒了一杯酒,又跪到地上,端端正正地朝墓碑磕了头。


“找到你要找的人了?”


“没有,战况紧,那边留不得。”


“怎么直接找到这里来了?”二月红在张启山起身时扶了他一把。


“问过红府的门童,说是二爷今日到城郊祭祖,想着这么久了还没好好拜祭过夫人,拿了些东西过来,还望二爷不觉得我张某人冒犯。”


“一份心意,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。”


张启山默声,又在红家祖辈坟前一一敬了酒。这模样竟是要比二月红都尽心,惹得二月红都笑了。


“佛爷啊,你真要叫我在祖宗面前成了不肖子孙了。”


“是有不妥?”张启山收了手,愣愣地看向二月红。


“罢了,反正他们也认过你了。”


张启山把二月红的话听得云里雾里,二月红并不打算与他说个明白。那几日跪佛堂之事,由着它过去吧。


 


张启山回长沙,二月红要留人住到红府。


“客房修缮妥了。”


“我此次只留一日,还是不打扰了。”


“明日就要走?”


二月红有些诧异,他没想到张启山真的就是回来一趟就立刻要走了,这就像是特地回来见自己一面似的。


“是。”


“那更得留佛爷了,秉烛夜谈一番,如何?”多的时日留不住,留一夜还该可以。


“怕是要谈些二爷不爱听的。”


“香港吗?”


“二爷不愿去,就罢了。”


“长沙会成为另一个南京吗?”


张启山握了拳,哑然许久,才郑重其事地回道,“不会。”


“那我信佛爷。”


“今晚还有些事要与副官说,真留不下。”


张启山眉头微微皱着,目光由始至终没有有离开过二月红身上,怎么样也希望再把这人看久一点。


“可惜了,九爷前几日还给我拿了副新的棋子。与九爷下棋我是输怕了,还想着今夜能从佛爷身上找回多少面子。”


“二爷,明日北城门,能否来送一回?”


“好呀。”


二月红从不去送张启山出征,他希望把这人来来去去的事淡化,只是张启山叫到,他哪里有拒绝的道理?


 


张启山没有说什么时候走,二月红翌日早早就到北城门去了,没想到张启山比他更早就在城门口站着了。


没有跟在他身边的张家军,张启山只身一人在那里,想来是还没到时候。


正好有些说话的时间。


“佛爷,你的肩章……”


二月红许久未见穿军服的张启山,今日一见,张启山军服上的肩章竟然不见了。


“摘了。”


两人就那样静静并立,清晨的空气散着凉意,城郊本又是个踏青的好去处,时间久了些,二月红都要忘记他是来送张启山出征的。


等到人马逐渐从城中出来,张启山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,摊开掌心给二月红看。


“一块玉佩这般几次辗转,有意思。”二月红查看一番那块熟悉的鲤鱼佩后,推回了张启山的手。


“二爷先收回去吧,怕给你弄丢了。”


“佛爷先替我保管着,等哪日你不在了,再叫人把它送回来。”


张启山犹豫片刻,稍勾起一边嘴角,似是欢喜。他也没把东西再推出去,而是收回口袋之中。


“唉,遗憾是没能听二爷再唱一曲。”


“等佛爷再回城,你那上宾的位置我还给留着。”


“太占地方了,撤了吧。”


“梨园是我红某人的,里头怎么摆弄,随我高兴。”


“呵,二爷这性情,实在难得。”张启山又道,“还以为二爷听了我张某人的憾事,能唱一曲《霸王别姬》。”


“佛爷,那可不是什么吉利的曲子。”


那一别,是死别。况且张启山不是“不肯过乌江”的霸王,二月红更不是虞姬。


张启山干笑了两声,“又让二爷笑话了。”


“时候是要到了?”二月红见张曰山站在不远处,一直在往他与张启山站着的这头看。


“差不多了。”张启山难得抬头看了天色,日照斜斜,是个时辰。


等张启山转了身走远了些,二月红似又想到了什么,叫唤了一声。


“张启山,拿了我东西是要还的,要你亲自登我红府来还。”


张启山驻步,回头。


“好。”


“要是你就这样被抬回了广西古楼,我定要去探你祖坟。”


“好。”


“我二月红就在这长沙城里,哪儿都不挪。”


“好。”


再说就是多余了,不如留白。


一人往北赴战场,一人往南回梨园,各自安生。


 


战事一打响,在长沙摸金变得难了许多。陈皮首先离开了长沙,到了广西那头,那里毕竟算是半个他发家的地方。


二月红趁早遣散了府中佣人,也有几个长情不愿走的,就留下了。


十一月的时候,吴老狗的好事传来了,二月红特意给吴府送去了一对玉如意。不过九门里的人都没能喝到吴家的喜酒,只因吴老狗人被那位杭州来的小姐带回了老家,当人上门女婿。


渐渐的,长沙远郊的战事打得厉害,解九隔三差五要来给二月红说说前线的事,二月红都只是听着,应得不多。


起初那一两年还能听到张启山的消息,到后来就杳无音讯了。解九一开始还找了不少委婉的话绕着跟二月红说,后来发现二月红还没他焦急,也就放缓了态度。


不过齐铁嘴是个爱操心的,哪日实在憋得难受,还上门去跟二月红说了一趟他给张启山算的卦,大意就是叫二月红安心。


“呵,他东西没还回来,就是好得很。”


这话轻飘飘的,齐铁嘴听着以为二月红是太难受了,又长篇大论了一番,最后是被二月红拿点心堵住了嘴。


长沙城内的状况不好也不坏。战乱在外,有碗安乐茶饭吃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,城中百姓皆知足。


后来有传闻说有人见张启山回了一趟长沙城,就在城外停了火不久的时候。不过那是个老眼昏花的农夫,也没有人把这话当真。


之后的战事又北移了,二月红联合解九把往南的商路打开了,城里的买卖又添了生气。


日子就这么过,然后就等来了说是日本投降的消息。外头欢天喜地,要比过年都热闹,二月红还在房中提笔抄着佛经。


等到日本签署了投降书,长沙城门还是见不着张启山的身影。


安定不久,是年十月,自家人与自家人又打了起来。


“霍家最先站了队,三爷家也站了。”


“霍家的女子,魄力胆识要比多少男子强。”


“二爷,恐怕中立保不了多久。”解九开门见山点明了此时的情况。


“那我们也选一个吧。”二月红不以为这是件多严肃的事。


“二爷是要选……”解九心中是有选择的,可他不知道二月红的意思。


“湘潭人杰地灵。”


得了答案,解九松了一口气。


“可惜了,这革命无论是革了谁的命,都是输。”二月红又淡淡补了一句。


 


九门的名声渐渐在长沙淡去,偶尔有人提起,脸上还是露着敬畏。


二月红与张启山的故事,不知怎么的又到了说书先生的话本上,当中还提及了当年九门斗日寇的事。


“现在连三岁孩童都知道佛爷与二爷是生死之交,可我还是个算命的。”与解九谈话间,齐铁嘴不免抱怨了几句。


“二爷未必喜欢当这人物。”


“说起来,九爷,你觉得佛爷……”


“我不多嘴。”


至此,已是五年没有从前线得过张启山的消息了,好像这个人连同他的张家军一同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

后来,一拨人渡了长江,把另一拨人赶到了台北。


红府从很久以前就把外头的氛围隔绝了,留了二月红一片真真的清净地。除了到梨园唱戏,也不见二月红有别的去处。


一封北平来的信件,让这位深居简出的红二爷出了趟远门,据说二月红走的时候,脸上挂了难得的欢喜笑意。


同样的信,九门别家也收到了,陪着二月红北上的还有解九与齐铁嘴。


 


在北平火车站等着二月红一行的,是最熟悉不过的面孔,不过现在的张启山对外并不叫张启山了。


换了东家的人,多少有些叛徒的意味,张启山那名字从一个册子上抹去后,没有在别的册子上写上,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化名。


安排入住的是新月饭店,尹新月见了他们,说起话来就没有停过。


尹新月如今正式成了新月饭店的掌舵人,把家底洗成了红色资本以后专心到四处贴着招上门夫婿的广告,不少慕名而来的浪荡子最后都是扫兴而回的。


这位尹家大小姐,真是一般人攀不上。


 


张启山请二月红他们过来,是要看广场上的开国大典的。这也是张启山的一点私心,想让二月红看一回他要的家国天下。


那日广场上挤满了人,张启山带着二月红走的特别通道,齐铁嘴相当识趣地跟解九到人群里凑热闹去了。


天空中飞机飞过,广场是一阵欢呼。


二月红看了看飞机,问道:“要我陪上楼吗?”


张启山摇了摇头,点上烟:“这楼,不是那么好上的。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。”


二月红看着广场问道:“值得吗?”


这场面到底是牺牲了多少才换得的,怕是没人算得清了。


张启山没有回答,他拍了拍二月红,一步一步往城楼上走去。二月红静静站在原地,望着张启山的背影。


一场典礼下来,二月红脖颈酸痛得很,幸好张启山下来得早,不然还要折腾他。


“二爷还欠我一曲。”张启山先说了话。


“呵,佛爷欠我红某人的东西可多着呢。”


“不妨慢慢算回账,时间尚且充裕。”


“佛爷不该还忙?”


“忙活了这么久,该脱了军装过日子了。”


“那可好啊,我与佛爷的账,恐怕得算上个三年五载。”


“与二爷算账算得再久,也亏不完我张某人家业。”


庆祝的活动仍在继续,两人避开了熙攘,并肩徐步,缓缓而归。时间也在步履间慢了下来,很多年后也还是弥足珍贵的回忆。


有国可依,有家能归,有良人相伴,余生足矣。

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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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鼓作气写完了,lof上的故事我想让它停在最好的地方。


我的本意是想写完二爷的一生,这个想法我决定留到本子里,我个人认为更远一些的那个结局其实更是我心中的启红,其实应该也是个好结局,所以我想写完。但我知道应该有更多人喜欢典型的皆大欢喜,那么在这里我尽量不破坏大家的念想,毕竟看完我这寡淡的文真的很不容易。


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说,可能是写作这种事真的太孤独了,我都把自己弄成了个存储于真空状态里的孤僻者,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。前段时间的状态完全是不回评论也不看别的文,倔强得厉害,就怕影响了自己最初想要写的故事。


我写了一篇文,把两人困在了荆圉中,也把自己困进去了,也叫自作孽。幸好终于写完了,他们自由了,我也自由了。


写的几乎都是抗日的东西,模糊了很多历史的东西,还是希望大家代入感不要太强,当做是另一个平行空间发生的事就好了,经不起细究的。


之后可能大家比较少能看见我了,我终于要一心一意去备考了。司考如果考不过,感觉我前三年的大学真就白读了。


估计在中秋节前后会在这里放出本子的宣传和预售链接,也会放出初校后的txt,有兴趣的可以留意一下。


真不知道说什么了,那就还是最俗套的谢谢吧。我自认是一个极其不专业的写作兴趣爱好者,真的谢谢每一个肯定这篇文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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